上世纪三十年代,朱自清先生说到南京,有句话清雅漂亮:“贩夫走卒皆有六朝烟水气。”“烟水气”,声韵平仄之间,似乎都已触摸南方湿漉漉的空气,感受江南生活的倜傥与轻盈。
风雅不是高枕无忧、锦衣玉食;真正流淌着风雅气息的时代都是忧伤的。中国式的风雅,是忧愁变得可堪玩味。
愁有重量吗?李清照的小船上载的,“只恐双溪舴艋舟, 载不动,许多愁。”愁又有长度吗?李白的明镜里,“白发三千丈,缘愁似个长。”愁有形状吗?贺铸寥寥几笔,“若问闲愁都几许,一川烟草,满城风絮,梅子黄时雨。”而秦少游叹一声,“韶华不为少年留,恨悠悠,几时休。便作春江都是泪,流不尽,许多愁。”如果说这只是一己风月,再看李后主。“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 那种浩浩荡荡的家国之悲,你能抵挡么?
吴文英一阕《唐多令》写道:“何处合成愁,离人心上秋。纵芭蕉,不雨也飕飕。都道晚凉天气好,有明月,怕登楼。”愁,是人有悲欢离合时,那一点淼淼秋色压在心头的怅惘。到了周杰伦的《菊花台》,便成了“愁莫渡江,秋心拆两半”。
忧愁如云似雾地飘渺,杂着前世今生的烟水气,缠绕于每一个相思的梦境。所以,昆曲《玉簪记•琴挑》里,书生潘必正登场一支《懒画眉》:“月明云淡露华浓,欹枕愁听四壁蛩。伤秋宋玉赋西风,落叶惊残梦。”“落叶惊残梦”,梦要多么轻。而苏东坡还有:“铿然一叶,黯黯梦云惊断。”梦又要多么柔。与其逃避忧愁的袭扰,不如让躲不开的忧伤变得可堪玩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