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语道出了人人心中皆有的痛楚与执著，一时成为流行之语。就连李大导演的台湾老乡陈水扁，也在公开演讲中引用此言，那时的他正因重重弊案而被喊下台。不知这位因丧失诚信而遭人唾弃的政客，心中又有着怎样的断背山，是要突出重围还是要绝地反击？
在李安看来，所谓青冥剑、断背山，其实都是精神符号，它象征着人们内心深处的压抑、渴望、激情和梦想。为了摆脱这些心灵上的挣扎，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寻求情感寄托。为此，有人诉诸物质生活，有人追求精神世界，奢侈消费乃是前者的最高等级，宗教信仰则是后者的至高境界。
当然，不排除有人二者兼得。
前一阵子，欧洲媒体上就出现了这么一位二者兼得的人物。此人身份有点儿特殊，乃是梵蒂冈的枢机主教，据说还是梵蒂冈有史以来最年轻、学历最高、长得最帅的一位主教。一向并不八卦的欧洲媒体，这回却盯上了他，关心起这位主教的穿戴来了，因为有传言说他非常喜欢名牌奢侈品。
作为主教，平时当然总是一身神职装束，照理应该不会有奢侈品上身。但一些细微之处还是流露出了他的品味，比如，戴GUCCI的细金丝边儿眼镜，穿红色的Prada皮鞋。
不过，也有人说，那所谓的GUCCI、Prada其实只是看着像，纯属猜测，无法证实云云。毕竟，面对贵为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的枢机主教，谁也不好当面问人家穿什么牌子的鞋呀。可是，也有那好事的记者，不光拿着放大镜研究照片中主教的玉脚，甚至还跑去向Prada本人求证。而咱们这位奢侈品牌的女掌门不愧是政治学博士出身，回答得果然很政治:她说看上去是有点儿像，但不能确定那就是她家的产品。我估计她不是看不出来，而是不想赶这趟八卦浑水。
是不是真的Prada也许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承担着心灵救赎的神职人员，怎会与奢华扯上关系？试想，在那象征着圣洁的白色长袍之下，却是一双款式时髦、鲜红欲滴的鞋子，这总有些不同的意味吧？
可当你在电视画面中看到这位年轻主教那挺拔的身材和俊秀的面容，看着那宽大教袍也掩盖不住的斯文帅气，就很难再把他与印象中高级神职人员垂暮龙钟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了。
看着他那洁净白皙的面庞、保养极佳的皮肤以及精致得体的穿戴，看着特写镜头中那极为润泽的手指和精心修剪的指甲，任谁都会强烈地感觉到，这似乎是个拥有洁癖、爱惜自己、甚至颇为自恋的人，以至于高度怀疑此公是否与断背山牛仔有着相同的性取向，毕竟类似传闻在神职圈儿中也是所在多有啊。
如果这是真的，那么他所处的宗教环境，必定压抑他内心的渴望与幻想，却又无法给他力量，让他彻底摆脱这人之大欲。天人交战的挣扎与纠结，堆积成了他心中的断背山。于是，欲望的纠葛便寄情于对物品的赏玩，最终转化为对精致的渴望，从而造就了他对美的敏感和不俗的品味。
所以我总认为，奢侈品之所以成为奢侈品，就在于它有着丰厚的承载力，而绝非“奢华”二字所能言尽。对于一掷千金的追求者，它不单是物质的享受，也常常是心灵的抚慰。
这又让我想起了一位近年来在国际时尚界颇受瞩目的女设计师，这位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设计师之所以受人关注，不仅是因为她的设计成就，还有她的神秘——几乎没人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。因为她是伊朗人，而且是严格遵守教规的伊朗人，就是要用长袍面纱将身体和脸部完全遮住，只露出眼睛的那种。
然而，她设计的服装却色彩艳丽、大胆性感、风格前卫。更加令人想不到的是，年轻的她竟然是个单身母亲，总是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奔波于各大秀场，每每在后台边照看孩子边指挥模特换装。可是，就连模特们都没见过她的面容，但所有为她走秀的模特，都惊艳于她的设计，而对她充满了尊敬与好奇。
大家不仅好奇她的长相，更好奇她的经历，如此严守传统教规的她为何会单身生子？为此她承受过怎样的压力？为什么不能公开孩子的父亲？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？对于所有这些疑问，她一概缄默不语。
就连一直陪伴她的女助理，也对此一无所知。女助理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的长相，因为她只有在给孩子喂奶时，才会在女助理面前除下长袍和面纱。据女助理说，她不仅长得极为漂亮，而且身材异常火辣。可惜世人无缘得见，只有通过她设计的服装来想象她的美，这自然引起大家的无限遐想。
但我却因此解开了一个疑惑。我原来一直都不理解，如此尊崇伊斯兰传统的她，何以做出这么“离经叛道”的另类设计呢？看到女助理对她容貌的评价后，我似乎找到了原因。作为女人，谁不想像模特那样，展现自己的美丽面容和诱人身材？但她的信仰却彻底压制着她的欲望，而对她来说，这信仰几乎是生而注定的，不可抗拒，不可怀疑，更不可放弃。
这是多么强烈的冲突与挣扎！它既需要一次爆发的宣泄，一如她的未婚生子，也需要持续不断的释放，就像她的服装设计。也许，在她心中，早已把每一位模特的身体都幻化成自己的身体，用那些前卫而性感的设计，来表达对美的渴望和对自己身体的爱。
每当她在模特的簇拥下出来谢场时，在她身上都见不到其他设计师常有的张狂与做作。观众看到的，永远是那包裹全身的长袍和遮住脸庞的面纱，还有面纱下那双乌黑而深邃的眼睛。她的目光总是那么地平静、柔和与谦卑，甚至还暗藏着一丝哀怨与不安。每次看到那目光，都会让我的心为之一抖。我真想知道，在她心中，有着怎样的一座断背山。
本文来自《奢侈态度》2013年修订版，经授权发布。
